“御史大人這是要回府了？”宋珩問她。
阿云生怕他說順路，趕緊說：“不不，不勞永王殿下費心了，下官隨便走走。”
宋珩鄙夷的看她一眼，才似笑非笑的說道：“大人如此這般扭捏，莫不是怕本王好你這口？”
阿云在心中暗啐一口，臉上還是掛著很狗腿的笑：“王爺玩笑了，下官不過是去前頭吃兩杯茶。”
大宣律法官員是不得進入風月場所的，這吃茶便是京都隱晦的一種說法。
宋珩踩著人梯下了車，執(zhí)扇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道：“正好與大人有些話要說，大人帶路吧?！?p> 早聽說這傅云卿在蜀中便是個浪蕩紈绔，從前倒不覺得有什么，現(xiàn)在知曉了她的姑娘身份，他倒是要看看，她要怎么個紈绔法。
阿云沒想到她故意找這么個借口，宋珩還要與她一道，多少還是有點驚訝。不過想想，這宋珩在，她還不用掏腰包，心情就好了許多。
阿云輕車熟路的進了這家所謂的“茶樓”，名字倒是雅致，叫做“蒹葭閣”?，F(xiàn)下是白日里，客人也不多。
“要個甲字號的雅間，再備壺好酒?！庇腥俗鰱|，她絲毫不心疼，按著最貴的點。
一位美婦人忙出來招呼道：“那二位爺是要哪位姑娘作陪?。俊?p> 阿云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指了指宋珩道：“你看咱們這位貴人的一身穿著，你說該請哪位姑娘??？”
宋珩沒想到還有這一茬，朝阿云翻了個白眼，嗤笑著冷哼了一聲。
女人忙敲了敲自己的額頭，一副懊惱模樣道：“哎喲，瞧我這腦子，快去請紅羅姑娘過來。”
“這哪成啊，素聞錦繡姑娘的曲唱得極妙，一同叫過來吧?！卑⒃泼φ{笑著道。
宋珩已經開始有些后悔跟來了，他父皇有許多女人，有柔媚的，有端莊的，有溫柔的，有嬌嗔的……總之各種性情的都有。他以為自己對女人很了解的，傅云卿的出現(xiàn)輕易的打破了他的認知。
他不知道傅云卿屬于哪種，總之他確定，她是他二十余載皇子生涯中不曾見過的那種野路子。
那名叫紅羅的女子果然琴藝出眾，配合著錦繡吳儂軟語的婉轉唱腔，聽起來格外舒適。阿云瞇著眼睛，輕搖著折扇，隨著旋律搖著腦袋。
一曲唱罷，阿云調笑著對那叫做錦繡的女子道：“小娘子竟是蘇州人？”
那叫錦繡的女子忙走到阿云的身邊坐下：“公子好眼力，奴家錦繡，確實是蘇州人氏?！?p> 說著，一只芊芊素手便要摸過來。阿云忙一把鉗住著她的手，將那錦繡嚇了一跳，怔在原地不敢動彈。
宋珩在一旁好笑地看著她，笑得絲毫沒有皇子該有的氣度：“哈哈哈哈，這位……公子，姑娘可摸不得?！?p> “恐怕是要辜負錦繡姑娘一番美意了?！卑⒃埔桓崩耸幠诱f著，不經意的朝宋珩翻了個白眼又道：“你看，這五公子想必是嫉妒在下了，美人快去說說好話罷?！?p> 宋珩忙推拒，他沒想到阿云一個姑娘家能在這種場合游刃有余，反倒是他，自己把自己往坑里帶。
阿云見他一臉驚慌，也不逗他了，索性招呼著幾人一起組了個牌局，直到天色暗下來才散。
宋珩輸了錢，一臉的不高興。今天就他一個人輸，那種挫敗感讓他郁結，偏偏阿云還聯(lián)合著外人來對付他。
心里雖不痛快，可他還是有風度的，對阿云道：“我先送你回府?！?p> “王爺一番好意，傅某便心領了，在下還有些事，就不勞王爺費心了?！卑⒃葡蛩笆肿鲃e。
一陣夜風吹過來，卷起地上的落葉，颯颯作響。
“你還是不去的好，有些事情，知道得多了，對你沒什么好處。”宋珩的聲音在秋夜里顯得有些蕭瑟清冷。
其實他今天特意在街口等她，也只是為了跟她說這句話而已。
她完全沒把他的提醒當回事，宋珩不免有些氣惱，脫口道：“你怎的這樣犟？”
“我知道王爺是對的，可有些事，終究還是得自己去弄明白不是嗎？”阿云訕笑一聲道：“稀里糊涂的死很容易，明明白白的活卻難。我想用我的方式活著，哪怕是難一點?！?p> 宋珩看著阿云漸漸沒入夜色的背影，不知怎的，生出一種分道揚鑣的感覺。
阿云走過兩條街，前方就是傅家的宅院了，街口處卻立著一個持劍的身影。
待她警惕的靠近那個身影，才發(fā)現(xiàn)竟是沈桓。
“王爺不放心你，讓我來跟你們一道。”沈桓平靜道。
言慎“哼”了一聲再沒說話。
阿云對沈桓道：“那就走吧，我們快去快回?！?p> 言慎提著阿云提著阿云輕易便越過了墻頭，沈桓也跟了上來道：“我知道靈堂的位置，跟著我走。”
阿云好奇問：“你是如何得知？你來吊唁了？”
“王爺猜到你會來，白日里就都安排妥當了。”沈桓平靜道。
猜到？他如何猜到的？她不禁審視了一眼言慎，言慎一副木呆呆的樣子，瞬間便讓她否定了言慎透露給宋彥的這個可能。
宋彥太了解她了，讓她暗自有些歡喜。
靈堂中有個丫頭在守夜，沈桓朝她揮揮手，她便立刻離開了。
果然一切都安排妥當，甚至阿云都不用再去費別的心思。
傅羽姝冰冷地躺在棺中，面色再沒了往日的鮮活樣子。
沈桓用劍鞘抬起傅羽姝的頭，把脖子上的勒痕給阿云看。果然，兩條紅印子，不是自殺。
“走吧。”阿云聲音有些頹廢，轉身往來時的路回去。
出了傅家宅院，阿云一路都沒說話，只安靜的走著，她心不在焉，連前頭停在巷口的馬車她都沒注意。
“別想了，先上來吧?！彼螐┝闷疖嚭煟坏?。
阿云這才轉頭看他，愣了一下，隨即上了車。
“這天都轉涼了，你怎的還出來？當心唐蟬衣又罵人?！彼貌蝗菀尊B(yǎng)了幾天，終于才好多了，阿云嗔了他一眼道。
宋彥輕笑道：“我一直在車里待著，不礙事。”
阿云誠懇道：“謝謝你，宋彥?！?p> “能從你嘴里說出個謝字，倒是稀罕得很。”宋彥唇角帶笑的說道。
阿云低頭看著車中點著的那盞琉璃燈，目中也染出絢爛，輕聲道：“你今日能縱著我，我是真的感激?！?p> “你想做什么便去做，我想做的，就是陪著你?！?p> 宋彥的話似秋夜里的風，若有似無的飄進她耳中，輕若無物，卻又堅若磐石。
她抬頭看著他的眼，像那夜同他在屋頂上看的星星那樣奪目。阿云沒說話，只將頭靠在宋彥肩上。
原來有個人依靠的感覺，也不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