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個話題走向明顯引起了元曲的興趣,他有些好奇地問:“那你想找個什么樣的老公……我是說官人?”
宋姑娘的頭發(fā)都披散開來,她沒有現(xiàn)代女生那樣盤腿坐在沙發(fā)里的習(xí)慣,即便衣衫不是那么規(guī)整,她也依然坐得筆直的,回答問題的時候一定會和問問題的人對視,以示尊重。
元曲被她看得有點不好意思了。
宋姑娘回答道:“倒是未曾想過。”
“那你現(xiàn)在想想呢?”
“男子可十年寒窗,參加科考,為官一方,造福百姓,妻妾成群,亦或是遍地紅顏,”宋姑娘淡然道,“為何女子就偏要待字閨中,只想著日后能嫁一個怎樣的官人?”
元曲料到她不會就這樣痛快地回答,但也沒想到她的落腳點竟然不是追求婚姻自由,而是男女平等。
這思維超前得有些讓人驚訝。
不過仔細想想,好像也不是那么出人意料。宋朝的女性在婚戀觀上反倒沒有明清時期那么卑微。
元曲研究《清明上河圖》各種傳世摹本的時候注意到,很多版本里都有張擇端版本里沒有描繪過的一個細節(jié),那就是迎親的情景,那會兒他就挺好奇的,不知道在宋朝,那些由于盲婚啞嫁導(dǎo)致的夫妻關(guān)系不和,到最后都會怎么收場。
是就這樣湊合著過呢,還是也會有離婚?
所以他后來還特意去查過資料,發(fā)現(xiàn)宋代的律法是承認“和離”的,《宋刑統(tǒng)》里就明確記載過,夫婦如果感情不和,是可以協(xié)議離婚的,法律不予干預(yù),而且還對女主訴離婚的一部分權(quán)利提出了保護,比如丈夫如果沒有能力贍養(yǎng)妻子,妻子就有權(quán)利離婚,還比如丈夫犯罪被強制遣送到其他地方去,妻子也有權(quán)利離婚,等等。
最讓人想不到的是,一些宋朝女性還會因為丈夫包二奶、貧病而提出離婚。
總而言之,在宋朝,對女性的權(quán)益保障還是相對比較到位的,離婚的時候還有權(quán)利分割財產(chǎn)。
這么看來,宋姑娘能有這樣的想法,也不算太匪夷所思。
宋姑娘道繼續(xù):“男子的世界天高海闊,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,而女子卻只能在后院相夫教子,但同樣是人,為何要有這樣大的男女之別?”
在她生活的環(huán)境里,能有這樣的思想覺悟,實在是很難得了,但是元曲忍不住為她拓寬思維邊界:“不僅僅是男女有別,男男之間也有別,女女之間也有別,你父親為官,才能讓你有錦衣玉食的日子過,跟他相比,還有許多窮苦百姓,他們也是男子,但他們就只能種地、殺豬,干各種體力勞動,而他們的女兒也絕不可能過上你這樣的生活?!?p> 宋辭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,一時有些發(fā)愣。
“其實人生下來就不平等,很多事可以靠自己后天改變,但更多的時候,是你努力奮斗一輩子都趕不上別人的起點,”元曲聳了聳肩,“我當然是覺得你逃婚出來,為自己爭取幸福沒有錯,但是在你的年代,這樣做也算是驚世駭俗了,你想過你跑出來之后你父母要怎么收拾這個爛攤子嗎?”
宋姑娘道:“辭辭自訂下婚約之日起,就一直在同他們說我不想嫁,既然他們執(zhí)意要逼迫我,那我逃婚也是他們要承擔的后果之一。”
元曲頗為欣賞地點了點頭:“說得對,在成為他們的女兒之前,你首先得是你自己。”
宋辭簡單介紹了一下她的身世,總的來說就是個官宦世家的小姐,生母是大娘子,可惜已經(jīng)去世了,現(xiàn)在當家主母是續(xù)弦,從地位上來說當然并不影響她嫡出的身份,但是從日常生活上來說,當然給她的母愛就比較虛偽了,挑女婿的事上也不會太上心,到了年紀,隨便找個還算門當戶對的把人給嫁出去,成全了自己賢惠的名聲,也不用再花錢養(yǎng)閑人了,多好。
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,宋辭逃婚之后毫無內(nèi)疚之心,她很能豁得出去。
元曲隱隱覺得哪里有些不對,可還沒等他想明白,焦柳就又開門出來了。
她這次手里端了個杯子,先拐去廚房倒了杯熱水,然后才走到沙發(fā)邊坐下,強行參與話題:“你們剛才說什么呢?”
宋辭是從宋代穿越過來的這件事是個秘密,元曲沒打算說出來嚇她,就只好隨便找了個切入點說:“我們在聊婚姻觀?!?p> 喲,這么快就進入主題了嗎?
焦柳暗中提了一口氣,問:“是嗎?那你們得出了什么樣的結(jié)論?”
“就覺得婚姻其實是錦上添花的事,”元曲經(jīng)過剛剛的聊天,其實也有些感慨,他打開了話匣子,繼續(xù)說,“兩個人在一起,1+1大于2才有意義?!?p> 說到這個,焦柳就表達出不同意見了:“也不一定都是這樣的,有些人就是付出型的,她付出了看到別人高興,自己也滿足,這樣也許1+1小于2,但她自己高興,滿足了她的自我需求,也沒什么不好的?!?p> 元曲聳聳肩:“每個人觀念不一樣,求同存異就行,沒必要較真?!?p> 你看,這就是區(qū)別,如果兩個人觀念有不同,你愿意跟她繼續(xù)探討,和希望就此打住,就已經(jīng)是你做出的選擇了,跟1+1是不是大于2并沒有直接關(guān)系。
焦柳有些沮喪,這時候一直在沉默著觀察的宋辭說話了:“從前的女子奉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,若是姐姐,會當如何?”
“社會在進步,文明在發(fā)展,用現(xiàn)在的思維放到過去那個社會體制下思考問題,其實并不公平,”焦柳都沒感覺到自己也被帶進去了,說話都開始變得文縐縐的,“當然了,用過去的一些落后的觀念拿到現(xiàn)在來講,意義也不大。”
宋辭沒有這方面的對比,暗自下決心,既然都已經(jīng)來了,也該好好學(xué)習(xí)一下這里的新事物。
客廳里一下子安靜下來,三個人都各自沉默著在想什么。不知道過了多久,門鈴聲突然響起,元曲這才從沙發(fā)上跳起來:“外賣到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