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章 遇到壞人就獻身

　　從周一等到周五，寧珂一直沒有來。宋惟諾總會不自覺地踱步至窗前往外張望，偶爾還幻聽出門鎖轉動的聲音。她覺得自己像是古時候情竇初開的女子，日日盼著心上人。

　　一日傍晚，她聽到樓下有喧鬧聲，貼著客廳的窗戶往下望，是一對年輕人在拌嘴，旁邊跟著一個半大的孩子怯生生地躲在女人的后面。

　　因為每個人的臉都被口罩擋得嚴實，她也辨不出這家人她是否見過。正要收回視線，看到樓對面的玉蘭樹下有一點亮光，忽明忽暗。濃稠的夜色中，路燈投下一片樹形陰影，長青的葉阻擋了視線，讓她看不真切。

　　那光點隔一會便在黑暗中劃出一道弧，繼而猛地發(fā)亮。看起來像是有人在樹下抽煙，這讓她想到了那晚倚著車抽煙的寧珂。

　　她離開窗邊到凈水機前接水，突然聽到樓下汽車的引擎聲，整個人像是魔怔了一般跑到窗口，盯著一輛自樓下車位開出的黑色別克，覺得很是眼熟。

　　心里的猜想再次浮上心頭，會是寧珂嗎，那他為何不上來？

　　從客廳追到書房，又到對角的臥室，宋惟諾看著那輛黑色的轎車駛遠沒入黑暗。

　　宋惟諾一下懂了古時女子的惆悵，想到詩經里的句子：乘彼垝垣，以望復關。不見復關，泣涕漣漣?！睹ァ凡皇且粋€好故事，她也不愿成為那位受盡愛情之苦、人生無奈的女主角。

　　她慢吞吞地從臥室走出來，心里悵然若失。彼時，她才發(fā)現自己沒有存寧珂的聯系方式。若不是上次分別時她情到深處塞給了他一把鑰匙，那兩人之間還真是一點關系都沒有的陌生人。

　　她有想過通過簡方南索要寧珂的手機號，但想到他已經不是自己的心理醫(yī)生，再冒然打擾很不合適。再說，依著他的性格，必會各種打探或取笑，要好一陣應付，不由作罷，原本在對話框里編輯好的句子也一個字一個字地刪掉了。

　　她盡可能集中精神看材料，完善知識儲備。

　　吃過晚飯，她早早就困了，洗了澡不到九點就回房休息。她一直慶幸自己選擇了翻譯行業(yè)，做了一名自由譯員，而不是按照導師的意思到機關或公司里上班，拿固定的薪水，守著諸多的條例。

　　自由職業(yè)的一大好處，就是能夠自由調配自己的時間。

　　睡夢中隱約聽到門鎖的“咔噠”聲響，她驚醒，以為是自己幻聽了，翻了個身，拿被子蒙了頭準備繼續(xù)睡?？筛O窸窣窣的聲響卻沒停，她摸起床頭的手機，01:23，已是深夜。

　　她一個激靈，鯉魚打挺般快速坐起來，伸手按亮了房間里的燈。

　　深更半夜，家里進賊了嗎？

　　想到自己一個獨居的女人，手無縛雞之力，她心臟跳得飛快，又顫著手快速按熄了燈。

　　不能暴露家里有人！

　　宋惟諾常年在燕市工作和居住，只有過年期間回苘山探望父母，才有幾日的小住。這個房子可以說是常年空著。照往年安排，她吃過母親的年夜飯，拜訪長輩，初五便會回燕市。

　　新聞里經常報道，小偷專門光顧那些主人常年不在家的房子。這些房子即使被盜，也要等主人半年或一年后回來才會發(fā)現，報案都晚了。

　　宋惟諾想到客廳那顯而易見地清貧相，頓時心里緊張起來。因為不常住，所以家里沒有太多貴重的物品，連家具都是父母幫忙簡單置辦。沒有拿到值錢的東西，小偷怎會愿意無功而返，定要把家里搜羅一遍才會罷休。

　　她攥著薄被緊捂在胸口，不覺間已退到了床頭角落，光潔的肩膀貼到冰冷的墻壁，她瑟縮了一下，卻不敢發(fā)出聲音。

　　一定不能弄出動靜，讓小偷發(fā)現家里有人。

　　她努力讓自己變得平靜、不慌張，可呼吸還是變得慌亂急促起來。

　　聽到防盜門發(fā)出“吱嚀”一聲響，卻在合上時聽不到一點聲音，她的汗毛都立起來了。這個小偷膽大心細，具有很強的反偵察意識。

　　去年，在徐嵐的鼓吹下，宋惟諾和睿云書局簽了一份三年約，工作是給外籍作者做陪同翻譯，每年至少跟五場，薪資按小時計。

　　睿云書局每個月都會請至少一位暢銷書作家來開分享會，國內外的作者均有。

　　一位瑞典籍的女作家在分享會中提到了自己在美國求學時的經歷，險象叢生，跌宕起伏。宋惟諾在翻譯時，覺得自己像是在描述電影情節(jié)，作家的經歷在國內根本不可能發(fā)生，人們更是無法想象。

　　女作家經歷了公寓被盜、壞人跟蹤、警察傳訊，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?？烧f起來，她口氣淡然，像是在講生活里的稀松平常。只是在分享結束前提醒女性同胞要提高心里的警覺性，避免可能存在的危險。

　　宋惟諾覺得自己現在就很危險。

　　臥室房門關著，她屏息凝聽，試圖弄清一門之外的情形。窸窣聲先在玄關處響起，之后客廳里傳來物品拿放的聲音，再然后，便沒了聲響。想到家里鋪著地毯，腳步聲會被吸走，宋惟諾心中的那根弦越拉越緊。

　　臥室的門把轉動，隨著一聲輕響門被無聲地推開，她心里的那根弦徹底斷掉了，抱頭瑟縮在床角。

　　她不敢抬頭看，眼角瞥見地上一道細瘦的黑影快速拉長，從地板躍到大床上，將她整個覆蓋，心跳聲仿佛就在耳邊。

　　一只冰冷的大手落在她的后脖頸上，她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，啞著聲音喊道：“你要什么都給你，只求你不要傷害我?！?p>　　女人伸手抱住對方浸滿寒意的身體，渾身僵硬地貼了上去，動作太出人意料，她的頭頂直接撞到了對方的下巴，不由呼痛。

　　“遇到壞人就獻身，不怕對方吃干抹凈，殺人滅口嗎？”

　　聽到熟悉的男聲在頭頂響起，她緊繃的神經驟然放松，身體軟綿綿地跌了下去。

　　寧珂趕忙伸手抱住她，怕她磕到床頭上?？粗o張忐忑，他輕撫她的背脊，低聲說：“有我在，不要害怕?！?p>　　看著她的反應，他才意識到單身獨居的女性事實上無時無刻不在面臨著危險。他不希望她出事，只求她一生安穩(wěn)。

　　宋惟諾大口喘著氣，平復著心情，聞到他身上那股復雜的味道，她皺了皺眉：“煙草、來蘇水、藥草混著你的味道，很不好聞?！?p>　　寧珂把她放在床上，輕聲說：“小狗鼻子，這么靈?！?p>　　“你快去洗澡、換衣服，味道太嗆了?！彼崎_他的手，離他遠一點。

　　寧珂把薄被拉過來，把她裹了個嚴實：“時間不早了，快睡吧。今晚我不走?！?p>　　洗過澡，寧珂看了下隨身帶的衣服，并沒有適合室內穿的。因為她太怕冷了，室內溫度調得很高，這對他來說有些熱。

　　他去臥室看宋惟諾，她蜷在床邊已然睡熟了，身后留出一大片位置。一方折疊整齊的薄被擱在另一只枕頭上，顯然是留給他的。她還真是不設防，兩人關系剛明朗，她就如此信任地愿與他同床共枕。

　　他拉開薄被，從另一側輕手輕腳地躺下。一連數日的加班，沒有太多休息的時間，此刻他頭痛欲裂，困意洶涌，很快就進入了睡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