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七章
要說這兩天,京城中最大的事情是什么,莫過于是辛明達(dá)在上早朝的時候,辭官了。
一時間,城中眾說紛紜,支持度最高的一個說法就是,辛明達(dá)自知功高蓋主,自行辭官,保全君臣情誼。
這一舉動,就算是平常對明達(dá)多有爭議的文壇,也全是贊美,甚至有人說要給他寫本傳記,記錄他這燦爛的半輩子,就好像明達(dá)已經(jīng)完全退出舞臺了一樣。
平樂看著那些文章,實在沒忍住,拿著書笑了出來。
“你看呀,我記得這人,之前永安的時候,他罵你最兇,現(xiàn)在倒像是要把你當(dāng)神仙一樣供起來了。”
明達(dá)捧著本書走了過來,一把奪走她手中的冊子,“昨日讓你幫我看看功課不肯,現(xiàn)在看這個倒是起勁的很?!?p> 平樂嘟著嘴湊了過去,“夫君~”道不盡的纏綿,明達(dá)的身子一軟,平樂一把撲了過去,抽回書就跑。
明達(dá)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心,抬頭看著站在門前笑的一臉狡黠的人,“要不今天我們出去玩?”
“玩?”平樂撫平了書上的褶皺,歪過頭,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說起這個來了。
“是啊,好像成親之后,我們一直在忙著忙那,還沒有好好出去玩過。”明達(dá)拿起掛在架子上的幾件外衣,“你要穿哪件?”
“我說了要出去嗎?”
“我覺得這件不錯?!泵鬟_(dá)舉起一件嫩粉色的外衣。
平樂卻指著他手中的另一件淺藍(lán)色的,“我喜歡這種的。”
明達(dá)仔細(xì)看了看,將粉色的放了下來,將平樂指的那件遞到了她手中。
穿好衣服后,明達(dá)就牽著平樂到了馬棚。
見到自己的主人來了,踏雪興奮地打了個響鼻。
明達(dá)拉著平樂的手摸了摸了它的頭,踏雪配合地低下了頭。
馬毛的手感很是柔滑,平樂見過它不少次,但還是第一次碰到,側(cè)過臉看著明達(dá)笑了。
“哥,嫂嫂,你們要出去嗎?”平樂回頭看去,成倫正牽著他的馬走了過來。
“是啊!你要......”平樂話還沒說完,就被身邊的人打斷了。
“對!”
平樂抬頭看去,明達(dá)正死死盯著成倫,好像是防著他說什么話。
她沒好氣地推了推他,又笑著看向成倫,“沒事的,成倫,你要帶什么嗎?”
成倫連連擺手,“不了,我沒什么要帶的。”要什么自己出去找就是了,但是命要是沒了,可就不好找了。
“那我們走吧。”
平樂身子一輕,就被明達(dá)抱上了踏雪,往后一靠就是讓人安心的懷抱。
甚至沒來得及告別,一聲“駕”,平樂身子不穩(wěn),一下就跌進(jìn)了身后的懷抱。
平樂舒舒服服地躺在明達(dá)的懷中,透過帷帽上的白紗,欣賞著兩旁的風(fēng)景。
春天已經(jīng)快要過去了,京城這邊也下了幾場雨,總算是稍稍舒緩了一下旱情。路邊的草木倒像是終于緩過來一樣,到了現(xiàn)在才肯乖乖地打開自己的枷鎖,肆無忌憚地生長起來。
所以雖然都快是初夏了,這郊外來踏青的人還真是不少。
今天明達(dá)是來帶平樂爬山的,到了山底,明達(dá)就把踏雪放開了,牽著平樂踏上了那條上山的小道。
平樂撩起帷帽,在山路上邊瞧邊逛,在蜀州那邊的時候,她可沒少爬山,這點東西,還真難不倒她。
“你看!”平樂指著林子,莞爾一笑,“小狗跟過來了!”
“沒事。”明達(dá)微微掃了一眼,掏出袖中的帕子,抬手幫平樂擦掉了額上的汗,而后牽起了她柔軟的手,帶著她向上爬。
山上是座廟,但卻沒什么人,倒是安靜的很。
平樂見著了,很是惋惜地嘆了口氣,“好像人有點少?。 ?p> “會熱鬧起來的!”
一個小僧看到了他們兩人,迎了過來,“二位施主是來上香的嗎?”
“不知小師傅能不能帶我們見見貴寺主持?”
小僧上下打量了一下夫妻二人,轉(zhuǎn)身引路,“二位施主隨我來吧!”
明達(dá)和平樂走進(jìn)小廟,倒是確實被這小廟的簡陋程度和震驚到了。
說是寺廟,其實這邊連一間正經(jīng)的佛堂都找不出來,一進(jìn)門看到的就是兩邊綠油油的菜地。穿過前面供奉著一個小小佛像的佛堂,小僧就帶著明達(dá)來到了后院。
“主持,有兩個人要找你!”小僧沖著后院菜地中帶著草帽,穿著破爛袈裟的人大喊。
平樂微微掀開自己的帷帽,仔細(xì)看去,那是一個壯碩如山的中年男人,若是臉上的笑容不是那么和煦的話,說是哪個從牢中逃出的罪犯,平樂都會深信不疑。
她往明達(dá)的身邊挪了挪,抓緊了他的手。
主持見到兩人,脫下草帽從田中跑了出來,“兩位施主,捐香火錢嗎?”
倒也直白!
“可以,不過你要幫我們一個忙!”
那主持上下打量了一下兩人,又笑了出來,“我們這座小廟,哪里做的了施主這樣的大生意?!?p> 明達(dá)也不強(qiáng)求,拉著平樂就要往外走。
身后一聲急呼傳來,“再談?wù)勓?!?p> 一雙還沾著泥土的手拉住了平樂的袖子,明達(dá)一眼掃了過去,那主持又悻悻收了回去,“生意嘛,總得談?wù)劜胖啦皇???p> “是??!”
他們聊完之后,月亮都已經(jīng)升起來了了,和太陽各占一邊,頗有點分庭抗禮的意思。
林子里黑黝黝的,完全看不請別人的臉。
在林子中喂了一天蟲子的刺客看到他們出來了,都忍不住松了口氣。
本來為了防止辛明達(dá)跑掉,他們才在林子里做了會準(zhǔn)備,結(jié)果做好后,一等就是一下午。
“夫君,我們?nèi)チ肿永锟纯窗伞!?p> 說話的應(yīng)該就是皇上吩咐,千萬不能傷的那個李平樂吧。雖然看不到臉,但是光看身材就知道是個極品美人,不過臉肯定也差不到哪去,要不都成親這么久了,還能把皇上的魂勾成這樣子。
不過這辛明達(dá)可真不愧是殺神,身材居然這么健碩,平日里用的應(yīng)該是大刀吧。
鞋子踩在枝葉上的聲音從林子入口傳來,刺客回過神,壓低聲音,抬手下令,“準(zhǔn)備,放!”
幾十只羽箭從他身后射出,刺客睜開眼睛,向下看去,兩個白色的身影倒在了地上。
這么簡單嗎?傳說中的人就這么簡單就解決了?
他跳下書,拔出自己腰間的刀,小心翼翼地向著那兩個白色人形摸去。
高高舉起自己手中的大刀,刺客猛地剁下去,防止對方假死的辦法,自然就是不管真假,讓他再死一次就是了。
想象中刀刺進(jìn)柔軟的肉的觸感并沒有傳來,刀尖直到落地都沒有一點阻礙。
那人仔細(xì)看去,兩個畫著夸張笑容的稻草人正躺在地上,直勾勾地盯著他。
“不好意思!”
耳邊一聲輕語,那人反射性看去,但是頭還沒轉(zhuǎn)過去,心臟處一陣劇痛傳來。
緩緩低頭,一只削尖的木枝正穩(wěn)穩(wěn)當(dāng)當(dāng)?shù)卦诹四沁叀?p> 他睜開眼,緩緩看向林子外面。
他這一世最后聽到的話居然是,“辛明達(dá)在這!”
“不,在這!”
“分開追!”
接下來的半個時辰中,過來刺殺的十幾個人終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絕望。
他們不知道出現(xiàn)在自己眼前的“人”到底是真是假。當(dāng)所有人以為那是真的,刷刷一陣箭雨過去,倒下的卻只是兩個披著白布的稻草人,而且不管稻草人在哪,過去查看的人總會最終倒在它身邊。
辛明達(dá)簡直就像是鬼魂一樣,無處不在。
他們離辛明達(dá)最近的一次,是一個人臨死前指的方向。
當(dāng)他們趕過去后,卻發(fā)現(xiàn)那邊只有一個白衣服。就在所有人以為那又是個陷阱,那件白衣服就這么舉起了弓箭,又是三人倒下。
連他長什么樣子,他們都沒有看清,他們就剩下了五個人。
一聲馬叫聲響起,剩下的人互相看了一眼。
沒有人把馬帶進(jìn)來。
“追!”
最終,他們也只看到月光下,一白一藍(lán)兩人,騎在一匹白馬上,乘著白色月光,瀟灑離開了這片林子。
平樂靠在明達(dá)懷中,笑的樂不可支。
他們和主持商量的交易就是那幾個稻草人,一整個下午,廟中的小僧都在幫他們做那些稻草人,又拖去了林子里。
確實那些刺客只要撒宏偉冷靜一下就能發(fā)現(xiàn),那些稻草人根本就是有順序的。
從頭到位,明達(dá)和平樂兩人做的事,不過就是拉起稻草人,在附近說幾句話,然后就是躲在一旁,收人頭。
在耍完那些人后,明達(dá)就喚來了一直停在附近的踏雪,帶著平樂走了。
看到前面的城門,明達(dá)停了下來,平樂扭過身子,扯下了他的外衣。
“乖,別急!”
平樂斜覷他一眼,轉(zhuǎn)過頭扔掉了自己的帷帽,揉了揉自己的眼角。
回頭再看,明達(dá)也已經(jīng)弄好了自己,甚至胸口還帶著點點血跡,看起來倒是比她更加逼真。
相視一笑,明達(dá)抽了踏雪一鞭子。
踏雪抬起前蹄子,長叫一聲,向著城門沖去。
“救命,有人要殺我們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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沒過兩天,剛剛辭官回家的辛明達(dá)和自己夫人一起出游,卻被刺殺的消息傳遍了全國。
“你是不知道啊,那辛將軍回來的時候,身上可全是血?。∫皇切练蛉藫沃?,說不定都要倒下去了?!币粋€穿著布衣的青年一腳踩在板凳上,雖然唾液飛的漫天都是,也沒阻擋周圍人的熱情。
灶臺前,抱著孩子的攤主搖搖頭,“這是誰?居然要殺辛將軍。”
“要我說,肯定是北邊那群人!”有個穿著全是補(bǔ)丁長袍的老先生,捋著胡子說道。
那青年啐了一口,“什么北邊人,估計就是那位吧!”青年抬抬下巴,指了一個方向。
“大逆不道,大逆不道啊!”老先生一拍桌子,卻疼的收回來了手。
攤主拎著茶壺走到了桌子旁,給空了茶碗都添了水,勸慰道:“老先生你別說這句話,我倒是挺贊同這位小伙子說的。這北邊人都別打成那樣子了,都在說要派他們公主過來和親呢,哪有膽子敢動辛將軍?!?p> 四散坐著的人都點著頭,顯然是很贊同這位老板娘說的話。
小青年得到了支持,膽子越發(fā)大了起來。
“就是就是,我跟你說,你們是不知道。”他招了招手,壓低了聲音。
這幅神秘兮兮的樣子很好的吸引了這茶棚中的人,他們?nèi)紘搅饲嗄晟磉叄瓦B那個老先生也不例外。
“我的表姐前些年入宮了,她的姐妹和那個御醫(yī)關(guān)系很好,據(jù)她說先皇的死可不是意外!”
見大家都一臉震驚,要叫出來的樣子,青年趕緊擺手,“你們可不要說出去??!”
場中眾人連連點頭,不過那老先生一拍桌子,“簡直就是無稽之談!什么表姐的小姐妹,胡說!”
坐在最邊上的那個人笑了,“你到底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湯?”
老先生梗著脖子站了起來,“你們簡直就是.....簡直就是胡說八道!”
“胡說八道?”那人一口喝完了面前的一大碗茶,擼起袖子,上面是一片還沒褪去的疤痕,“我是溪東來的!”
聞言,大家都往后退了退。
溪東,那可是著名的疫區(qū)。雖說那邊的疫情得到控制了,但是萬一這人沒有好全呢?
那人見了,也不生氣,穩(wěn)穩(wěn)當(dāng)當(dāng)?shù)刈谀?,“你們不用害怕,我根本沒有患,這疤痕是搶糧食留下的!你們知道在辛將軍沒帶糧食過去之前,我們那邊的日子到底是怎么過的嗎?我一家老小都死在了今年,若是沒有辛將軍,我活不活的下來還是個問題?!?p> “是上面那位做不到嗎?是他不愿意做!那種連天下都不愿意管的人,做出什么我都不奇怪!老先生,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?”
老先生抖這胡子,半天說不出話來。
見所有人都看著他,老先生拎起自己的包袱,站起身就往外面跑,嘴里嘟喃著,“大逆不道啊大逆不道!”
那個小青年確實膽子還算大,他慢慢靠近了他,“壯士,你這是要去干什么?”
那人也拎著包裹站了起來,抱拳作揖,“如今辛將軍沒了職位,反正我也沒什么牽掛,倒是去京城看看能不能給出點力。各位,告辭!”
在場眾人沒有說話,目送這那人踏上了京城方向的路。
最先反應(yīng)過來的還是那個小青年,他高呼著:“壯士,等等我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