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 蕪湖

　　“Ain't no stop and go什么也不能阻止我，不會停下，只有前進(jìn)

　　I'm speedin' on the midway我在飛速行進(jìn)的路途上

　　I gotta really burn this road我將把公路燒燙燃燒

　?。⊿peed demon）速度之魔

　　Speedin' on the freeway疾馳在高速路上

　　Gotta get a leadway行駛在最前方

　　（Speed demon）速度之魔

　　Doin' it on the highway風(fēng)馳電掣

　　Gotta have it my way一路似與魔鬼同馳

　?。⊿peed demon）速度之魔

　　Mind is like apass頭腦清晰如指南針

　　I'm stoppin' at nothin'沒有任何事可以阻擋

　　（Speed demon）速度之魔……”

　　我展開手掌，疾風(fēng)從指尖穿過，天王邁克·杰克遜（Michael Jackson）的《Speed Demon》（速度之魔）在耳膜轟鳴。

　　“幸福250”繼續(xù)在國道上風(fēng)馳電掣。

　　三天來徐雙與我如遷徙的候鳥，夜伏晝行。吃餅和饅頭，住小旅館的通鋪，就是為了能延長這段不一般的旅程。

　　那時沒有高速公路，也基本沒有收費站。

　　如偶爾遇到關(guān)卡，我們會繞小道而過——摩托車，只要能走人的道基本就能過。

　　沒路繞，徐雙則會利用大貨車的視覺死角神不知鬼不覺地過去；沒車做掩護(hù)，徐雙也能以他嫻熟的技術(shù)先佯裝減速，然后瞅準(zhǔn)時機突然加速沖卡，讓人措手不及。

　　每次我都會懸著一顆心，但卻每次都能得逞。

　　為防止被打劫，我把四百塊整錢塞在腳底的襪子里，身上只帶著零錢。到了蕪湖我買了件帆布雨衣，以便雨天趕路，還有塑料水壺和大量五號電池（隨身聽用）。

　　徐雙裝備齊全，本來他就準(zhǔn)備回老家，把杭州沒用的東西都處理了。剩下的諸如衣物鞋子、《周易八卦》、《黃帝內(nèi)經(jīng)》、《穴位圖》、針灸包、檀木羅盤表等一股腦兒裝進(jìn)綁在我身后車架上的帆布袋里。

　　由于“幸福250”油箱只有14升，為了途中加油方便，他備了一只20升軍綠色鐵殼油桶掛在后輪架上，這樣不用有事沒事找加油站了。

　　考慮到應(yīng)付意外情況，他還隨身藏了一把彈簧刀……

　　晚上我們終于在蕪湖狀元坊附近的路邊攤吃了幾天來第一頓好的：

　　啤酒加燒烤。

　　艱苦的旅程讓我差點忘了啤酒的滋味，美美地喝上一口，舒了口氣。

　　說實話，到現(xiàn)在我對徐雙女朋友送他摩托車這件事依然是打折扣的，如是他自己買的，對于他這個來自農(nóng)村的窮小子也不現(xiàn)實；但如是女朋友送的，那更是天方夜譚了！

　　徐雙以前簡單跟我提過，他女友叫姍姍，爺爺是上海灘的資本家，充滿著神秘。我都當(dāng)作聽故事了。

　　所以，當(dāng)在燒烤攤上，徐雙跟我講起與姍姍相遇的細(xì)節(jié)，內(nèi)心還是有點小震撼的，因為它提升了送摩托車這件事的概率。

　　“我很懷念我們在BJ的日子?！彼难劾镅笠缰僖姷臏厍?。

　　“那時，我在央視打臨工，姍姍在北師大念大三。有次我們臺去她們學(xué)校拍個專題，代表學(xué)校與攝制組接洽的就是她?？吹剿哪且豢蹋杏X自己像是變了一個人，我很確定在那一天找到了生活的意義及我活著的理由。她氣質(zhì)優(yōu)雅，文靜漂亮，我們聊得很開心。

　　“專題片拍了三天，我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已離不開她。大家都很年輕，沒什么包袱，彼此都有好感，便開始經(jīng)常約會。起先她沒跟我透露家里的情況，我毫無壓力，覺得兩個人真心相愛才是天大的事。

　　“有次偶然看到她皮夾中的一張相片，是她接到北師大錄取通知書那一天，和父母、班主任老師的合影，背景是在一個青磚紅瓦西式別墅的小花園里。詢問后才得知那就是姍姍在杭州的家。

　　“家庭背景的分量開始壓在了我的肩上，難怪每次在外面下館子她幾乎都搶著與我付款。我感到強大的心理落差，對她有點心不在焉，考慮是不是還要繼續(xù)下去。

　　“她看出了苗頭，找我好好談了一次，她說她喜歡的是我這個人而不是我的出身，兩心相悅才是最重要的。這合乎我的初衷，我很感動，斷定她就是我的真命天女，并對今后的坎坷道路充滿了信心。為了配得上她，我買了這個來提升自己。”

　　他指著脖子上鑰匙鏈般的金項鏈。

　　我一直聽得很感慨，但徐雙最后那句我不敢茍同。

　　作為旁觀者我一向心若明鏡：他是搞錯了方向，買根金項鏈只是在滿足虛榮心，只是想與姍姍之間的身份能夠平衡一些，這正說明他還沒走出心理落差的陰影。

　　我不忍打擊他，沒說出來。

　　“離開電視臺后，我改行干了個體戶，也賺了些錢。那時候每天都充滿著希望，想著未來還是可以期許的。”徐雙說：“所以當(dāng)她畢業(yè)回了杭州，我也立馬來了?！?p>　　“我看你還是太過沖動。”這次我忍不住說出了口。

　　徐雙呵呵一笑：“我性格就是這樣，想到就去做。何況人生總要沖動幾次的，至于能不能壓對寶，只有上帝知道?！?p>　　這不賭徒心理嗎，可我又無法反對。

　　“只是在杭州的發(fā)展受到了阻力。”

　　“門第之見？”我想起湖畔賓館旁姍姍家的別墅，一針見血地指了出來。

　　徐雙點頭：“我很尊重傳統(tǒng)的東西，比如易經(jīng)、中醫(yī)，但這點上我痛恨傳統(tǒng)?！?p>　　“的確?！蔽彝?。從某種意義上來說，傳統(tǒng)就是枷鎖。

　　“生活就是這樣無奈，它時刻不在教人以現(xiàn)實的目光來看待這個世界。有時我也會看不清這場平民與公主之愛的最終結(jié)局。我和她之間橫阻著難以逾越的地位、財富、甚至出身這類高山險壑。但在杭州，我們的愛卻是更加堅定了?！?p>　　徐雙的眼里又流露出愛意。

　　“每次去姍姍家，她都會把院子邊門虛掩讓我進(jìn)入，我再從落水管爬上二樓她的陽臺里。”

　　“羅密歐與朱麗葉?。　蔽覈@道。

　　“是啊，就差為愛殉情了?！毙祀p苦笑：“然而，愛情十分珍貴，它只能占生活的一小部分，在環(huán)境的壓力面前，有時甚至是可以忽略的。最終，我還是提出了分手?，F(xiàn)在是二十世紀(jì)了，我應(yīng)該以一個文明的現(xiàn)代人、一個祝福者的身份給她幸福?！?p>　　他掏出口袋里的“幸福250”的鑰匙，拋起接住。

　　我這才知道，徐雙生日那天其實就是他和姍姍分手之時。

　　從他所敘來看，我有點明白姍姍送他這個生日禮物時的心境了，同時為自己最初的不信任而慚愧。

　　“就這樣放棄了？”我問：“不后悔？！”

　　“有時候選擇放棄比放棄選擇要好?！毙祀p說。

　　“我只能這么選，珊珊的人生還很長，我不想把她拖向泥潭里?！?p>　　沉默像翻到在白紙上的墨水瓶泛濫開來。

　　“來，不說了，干杯！”他舉起酒杯。

　　兩人把酒干了，我覺得蕪湖的啤酒苦味有點重。這時徐雙拿出了地圖查看起來。

　　“再往北是哪兒？”我問。

　　“南京?！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