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九章 城破
城頭上的火把很快被滅掉，城上城下均漆黑一片，流寇中的弓手也失去了作用，誰也沒有辦法在黑暗中射中目標(biāo)，城上的壓力驟減，王三帶人就在這黑暗中，繼續(xù)把滾石檑木，磚頭瓦塊向下扔，城下流寇非常密集，根本不需要看，一石頭下去就是一片慘叫。
流寇人數(shù)眾多，手中的工具也都精良，而且剛才城上的防御被暫時壓制住，很快就在城門口，連接大門和門軸的位置挖好了幾個深深的大洞，把成桶的火藥填進去，點燃引線后，一聲驚呼，眾流寇又紛紛向后退去。
因為流寇突然退去，眾人正疑惑之際，王三忽然想到了什么，急忙把頭伸出城墻外，就看到正下方一道火蛇在蔓延，引線的火光在黑暗中格外明顯，硫硝燃燒的臭味也隱隱飄了過來，雖然天氣非常寒冷，王三的臉上還是瞬間就見了汗，腦中變得一片空白，身體在本能下縮了回去，來不及喊出聲，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就從腳下響起。
西門處的巨響壓過了其他各處的喧囂，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大地一振，東門處的流寇本來死傷慘重下，已經(jīng)明顯的后續(xù)乏力，開始退去，此時忽然活躍了起來，又朝著東門攻來，
在東門防守的縣丞曹仁輔聽到這一聲巨響后，本準備派人去打探，此時王三派來求援的人正好趕到，曹仁輔把人拉到一旁，才壓低聲音道：“西門那邊怎么了？”
來人說了西門也有流寇開始攻城，人數(shù)也是不少，但是對于巨響就不知道了，是他從西門出來后發(fā)生的，把西門危急的情況說了，好半天都沒聽到回應(yīng)，疑惑地抬起頭，才發(fā)現(xiàn)縣丞已經(jīng)呆立在了原地，呼喚了幾聲，曹仁輔才從呆立的狀態(tài)中回過神來，發(fā)覺自己的丑態(tài)，連忙正了正神色道：“知道了，你先回去，我隨后就到?！?p> 來人轉(zhuǎn)身離去，曹仁輔神色如常，對眾人道：“大家不要擔(dān)心，有少量流賊在攻西門，西門人太少，有些吃緊，你們守好這里，我?guī)巳ブг！?p> 說完就讓曹義輔帶上曹家的護院仆役，和自己一道奔西門而去，走到半路，忽然折返，朝著知縣縣衙而去。
曹義輔察覺到不對，問道：“大哥，咱們不是去西門嗎？”
曹仁輔沒有回答，腳下也絲毫不停，其實他已經(jīng)清楚，西門守不住了，流寇先是示弱，好幾天不攻城，讓防守一方以為他們不會攻打太谷這座堅城，就連自己也覺得他們打不下太谷，用不了多久就會知難而退，等眾人麻痹后，忽然抽出大部分兵力攻打東門，待把全城的主力吸引到東門后，再用精銳從西門而入，那聲巨響應(yīng)該是流寇使用了火藥，西門沒有甕城，最是薄弱，自己怎么沒有想到，流寇一開始的目標(biāo)就是西門，這該死的邸報，不是說流寇都是一群活不下去的泥腿子嗎，這哪是泥腿子該有的樣子？
對于自己二弟的提問，曹仁輔本不想回答，曹義輔雖說是自己的兄弟，可畢竟有著嫡庶之分，平時待他也如一個下人，而此時危急時刻，曹仁輔能信任的人也唯有這個看不起的二弟了，于是開口道：“二弟，西門守不住了，太谷完了，現(xiàn)在咱們得給自己留條活路了，現(xiàn)在是要去縣衙，保護知縣大人一起從北門沖出去。”
聽到這些，曹義輔心中的驚駭無以言表，聲音發(fā)顫道：“大哥，你不是說西門的流寇不多嗎？而且王三還在那里??？”
“都什么時候了，還顧得上他們這些外人，記住，咱們是兄弟，我不會害你，你帶人去把父親他們接上，在北門那邊等我。”
曹義輔腦子里很混亂，但是在多年來的長兄的積威下，還是照著去做了，曹仁輔則直奔縣衙，逃跑也得帶著知縣，事后就算朝廷怪罪下來，也是知縣在前面頂著。
到了縣衙后堂，幾個衙役護衛(wèi)還想上來阻攔，曹仁輔沒空糾纏，直接吩咐手下把他們打翻在地，進入屋內(nèi)，發(fā)覺知縣并不在，曹仁輔急了，要是找不到知縣，自己的安排可就落空了。
知縣大人聽到屋外動靜，以為是流寇殺進來了，趕忙躲在床下，瑟瑟發(fā)抖地和小妾抱成一團，聽到有人靠近床邊，小妾控制不住哭出聲來，知縣見躲不過了，只得連聲哭喊求饒，直道金銀女人全部拿走，留的自己性命就好。
曹仁輔臉上露出冷笑，心中很是鄙夷，但還是和顏悅色地道：“縣尊大人，是我?！?p> “原來是曹縣丞啊，你不在城上防守，來我這里做什么？”知縣發(fā)現(xiàn)不是流寇，膽氣也回來了，從床下爬出來，略微整理了一下衣冠，臉上有些尷尬。
“縣尊，禍事了，城門守不住，流寇就快殺進來了，大人快隨我出城?！辈苋瘦o一臉的焦急。
“??？”知縣剛從驚嚇中緩過來，忽然聽到這個消息，渾身又抖了起來。
“可是，可是現(xiàn)在出逃，時候朝廷怪罪，失地的罪過也是要殺頭的?。俊彪m然知縣早已備好馬車，可是事到臨頭，又猶豫起來。
“大人，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啊，先避過眼前的禍事再說。”說完后不顧知縣的喊叫，曹仁輔就指使手下把他駕上馬車，然后一路向北而去，城內(nèi)的百姓還不知城破在即，只是聽到城墻處震耳欲聾的喊殺聲，心中害怕，都躲在家中閉緊了房門，這也給一行人的出逃提供了便利。
到了北門處，曹義輔已經(jīng)先到，兩股人合在一處，從北門而出，流寇留在北門的人數(shù)最少，看見好多人馬出來，沒有阻攔，放任他們離去，一行人就這么消失在了黑暗中。
反觀徐安這邊，帶著騎丁已經(jīng)來到西門外，距離流寇有不短的距離，也不敢靠的太近，首先得確認不會被發(fā)現(xiàn)，畢竟自己只有一百來人，對面光是老營就有著兩千人，這樣直接沖上去和送死無異，聽到那一聲巨響后，徐安嚇了一跳，馬上反應(yīng)過來這是要用火藥炸塌城門，心中一陣焦躁，等硝煙散去，才發(fā)現(xiàn)城樓并沒有塌陷，只是城門被炸開了一個大窟窿，燃起了熊熊大火，原來大明現(xiàn)在的州府、衛(wèi)所存放的火藥大多粗制濫造，質(zhì)量根本不過關(guān)，特別是遼州深處內(nèi)地，多年沒有征戰(zhàn)，軍備早就廢弛了，州庫里的火藥還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存上的，聽著聲響大，威力卻并不大，這也不知道該說幸運還是不幸。
“特木爾，你能不能在前面那群騎馬的流寇中找到過天星，或者是看起來像過天星的？”徐安問道。
“好像在最后面，被十幾個人圍著，不停有人奔前奔后，但是都要先到他那里?！庇持情T處的大火，特木爾已經(jīng)能看清好多細微的東西。
“大勇，你見過過天星，和特木爾一起認認人?！?p> 李大勇聽到指派，就和特木爾一起下馬，慢慢摸過去，仔細辨認起來，李大勇見過過天星，知道他的體貌特征，而特木爾眼力出眾，兩人配合下，終于確定過天星就在老營的最后方。
徐安心中一陣激動，沒想到對方竟然露出這么大一個破綻，射人先射馬，擒賊先擒王，要先擒的王竟然就這么大刺刺地擺在自己的前方，好像在等待自己伸手摘下一樣，但是，機會只有一次，錯過了就再難遇到，徐安現(xiàn)在只能是靜觀其變，等待時機。
過天星也是大意了，只等眼前的城門一破，就全軍突入，沒注意身后的危險，還不知道自己撒出去的游騎已經(jīng)全部被清除。
但是對方畢竟有著兩千騎兵，還有不少的步卒，如果就這么上，還是和自殺一樣，對方至少可以很快地調(diào)動老營騎兵。
這時，城上的人好像全部被嚇跑了，再也沒有人露頭，流寇就沿著破開的城門，清理城門洞內(nèi)的堵塞物，等到清理出一個能容人通過的通道后，人群中齊齊發(fā)出歡呼，朝著城內(nèi)涌去。
見到西門已破，身邊一個親信急切地道：“開了，開了，將軍，您老真是神了，把他們和猴一樣耍的團團轉(zhuǎn)，沒費什么勁就破了這么大的縣城，比那個什么諸葛亮還神。”
明代小說繁榮，在唐傳奇、宋話本所載故事基礎(chǔ)上形成的《三國演義》、《西游記》、《水滸傳》等話本已經(jīng)出現(xiàn)，并在市井中廣泛傳播，甚至傳言后金的努爾哈赤、皇太極等諸多后金將領(lǐng)，也通過閱讀《三國演義》來學(xué)習(xí)戰(zhàn)爭謀略，流寇之中自然也大多聽過，對于其中的名人典故多有模仿，例如流寇首領(lǐng)羅汝才，別號就叫曹操。
周圍的親信也都上前恭維，過天星笑罵道：“哈哈，你個球貨，就知道每天吹捧，現(xiàn)在高興還太早，叫老營上吧，記住安排人先把縣庫拿下守好了，任何人不得靠近。”
親信轉(zhuǎn)身離開，隨后老營也動了，憋了好半天的勁，仿佛要一下子釋放出去，拼命鞭打坐騎，片刻就到了城下，把前面擋路的流寇粗暴地撞開，可是想要騎馬穿過城門洞那狹小的空間很是不便，而且里面的堵塞物清理的也很是倉促，當(dāng)漏出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后，其他人都爭先恐后朝里擠去，生怕別人把金銀女人都搶光，再沒人繼續(xù)擴大洞口，老營也是一個想法，紛紛下了馬，提著刀步行進了城。
過天星身邊只剩下了二百人，這些人都是不著急的，他們是過天星的親兵護衛(wèi)，糧食女人的供給一向優(yōu)先，等到把縣城全部占據(jù)，最好的也是留給他們，只需要保證首領(lǐng)的安全即可。
徐安看著過天星身邊僅剩的二百人，知道時機到了，盡管王從龍的大隊還沒趕到，但是不能等了，當(dāng)機立斷地把一百騎丁全部用上，城門口的亂兵不去管，只取過天星。
“巴根，你領(lǐng)著蒙古騎丁在前面，負責(zé)去沖亂他們，特木爾和其他人跟著我?！?p> 徐安下達命令后，隊伍很快分成了兩前后兩部分，前面是由巴根帶領(lǐng)的蒙古騎丁，已經(jīng)紛紛取出了弓箭，后面則是由徐安帶領(lǐng)的漢人騎丁，經(jīng)過長時間的訓(xùn)練，馬術(shù)已經(jīng)不成問題，紛紛抽出了腰間的彎刀。
前后兩部分隊伍騎著馬小跑著向前，讓馬匹先有個緩沖，而且也能充分地保存馬力，以應(yīng)對接下來的戰(zhàn)斗，行進到距離過天星約一百步的時候，對方好像察覺到了慢慢靠近的騎丁，開始有人朝著這個方向看來。
“烏拉?！卑透宦暣蠛?，前方的蒙古騎丁開始加速，徐安等人也跟著加速，一百多騎發(fā)起沖鋒，馬蹄踏在地面上，轟隆隆的聲響，立刻蓋過了遠處奪門的流寇嘈雜聲。